第七次

男人一瞬間撐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個陌生又骯髒的水泥天花板。男人滿臉鬍鬚，頭髮雜亂，赤裸著上半身，全身只穿著一條褐黃色的髒長褲而已。他慢慢地坐起身來，環顧四周，看來他正身處一個狹小骯髒的小房間裡。

房間內什麼都沒有，牆上沒有任何窗戶，只有一道鐵門以及門上一道圓形的小玻璃窗戶。男子站起身，走向那道鐵門。門被上了鎖，預料之內。

男子想起來了。他們棲身的基地被敵方軍隊給入侵，一切都來的太突如其來，然後他就沒有印象了。那群該死的機器怪物，他們一定是把我抓到這裡了，男子心想。他將頭貼近玻璃，想要看看外面有什麼。

外面是一道走廊，什麼人都沒有。走廊的牆壁上有好幾道長得一樣的鐵門，鐵門上也都有一道小型的圓窗戶，看來那些也全都是牢房。男子瞇起眼睛，想要再看更仔細一點，結果突然間，一個黑影赫然出現在窗口。

男子嚇一大跳，身子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幾步。只見一個形狀修長的鋼鐵出現在窗戶前，那是個機器人的頭。那個機器人的頭上有一隻可以三百六十度移動的紅外線監視器，像是獨眼的怪物一樣鑲在臉上。

男子看著窗前的機器人，一言不發的瞪著，而機器人也透過窗戶用它那隻泛著紅光的眼睛看著男子，似乎在分析什麼資料似的佇立不動。那是敵方的機器士兵，一群該死又難纏的冷血殺人工具。

一會兒，機器士兵的身影離開了窗戶，他似乎只是在確認牢房內的人是否安好。男子看著機器士兵離去，正要鬆一口氣，卻突然間傳出了幾聲槍響，以及機器爆炸的聲音。男子抬起頭來，正要衝到窗口前一探究竟的時候，只見又一個身影出現在圓形窗前。這次卻是一個穿戴頭罩、頭戴鋼盔的頭出現。

那應該是個人類，男子心想，不過他依然不敢貿然向前。門外的人類看了看男子，然後轉頭跟後方的人講話。接著，鐵門的大鎖出現了火花，似乎是外面的人拿了工具把門焊開。

大鎖破壞掉後，鐵門倒了下來。隨著鐵門倒下巨大的聲響，門口跑進了三個全副武裝的人類士兵。

『森上尉？』一開始出現在門口的士兵開口問，是個男性。

『是。』男子回答，他就是森上尉。

『久仰大名，我是藍達，神箭中隊第三小隊隊長。』他將頭盔拿下，並將頭罩掀開，只見一張蓄有整齊落腮鬍的粗曠男子的臉。

森上尉看了看一旁跟進來的兩個士兵，他們也將頭上的頭罩掀開。右手邊一個拿著焊槍和背著工程裝備的工程兵出乎意料的是個女的。她的臉上有幾痕傷疤，嘴唇厚實，臉龐滄桑而消瘦，身材卻比一般女性明顯結實不少。

另一個男的是個皮膚黝黑的黑人，他的右眼戴著眼罩，嘴唇的上方有老舊的傷口，看起來臉部曾經受過重傷，是個一看就知道經驗老到的士兵。他的身上裝甲厚重，背後還背著一把大型的機槍。

『她是我們的工程師，艾達。後面那位則是火力壓制兵，科爾。』兩名士兵都禮貌地跟森上尉打招呼。

『你們是那個武裝民兵隊神箭？』森上尉問。

『是的。我們聽說森上尉您被抓來這裡，就組成敢死隊來營救了。您知道，我們神箭一向是支持反抗軍的。』藍達說，後面兩名士兵也跟著點頭。

『你們有多少人？』森疑惑地問。

『五人。有兩個在門外把風。』藍達道。

『五人？你們才五人就敢闖進來？』森上尉頗為訝異。『如果我們反抗軍都像你們五人這麼勇敢，早就革命成功了。』

『您客氣了，森上尉。』藍達笑了笑道。『等我們離開這個地方在閒聊吧，我們要趕緊離開了！』

藍達將背後的另一把步槍抽出來，遞給森上尉。『等一下，我們有其他人被關在這裡嗎？』

『不確定，但是應該有。我們的探子回報有幾個人跟著您一起進來。』

『才幾個人嗎？好••••我有個不請之請，我希望能夠救出那幾個兄弟來。』

『好，我們盡量。走吧！』藍達說完將頭罩和頭盔都戴上，其餘兩人也將頭罩拉下。四人衝出牢房，門外看守的兩人見狀也加入了行列。

森上尉一個一個牢房看，許多牢房都是空的，以監獄來說這裡關的犯人算是非常少。不久，幾台戰鬥機器人也衝了出來，眾人見狀立即開槍攻擊。

找了好幾間的牢房之後，森上尉終於在長廊角落的牢房找到了一個綁馬尾的男子，他是一位昔日的夥伴。鐵門焊開之後，裡面那男人一開始還一臉驚恐，直到他看到森上尉。

『上尉！』男子看到森上尉後高興地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你沒事吧，雷？』森上尉關心的問。

『我沒事••••我印象中我在倒下前中了不少槍，可是現在看來沒什麼大礙。』雷說，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我也記得我中了幾槍，看來我們大難不死啊。』森上尉拍了拍雷的肩膀。

『這些人是？』雷看了看身旁那些神箭部隊的士兵。

『他們是神箭的人，聽我們被抓進來後就跑來救我們。』森上尉說，『走吧，要道謝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吧！』

一行人又開始了動作，機器士兵越來越多，眾人風行雷厲的進行攻擊，並且將剩餘幾個在牢房裡的人都拯救了出來。最後，看到牢房的人都沒人了，沒有武器的人撿起地上機器士兵的槍，準備要逃出去的行動了。

『雷，你有看到素子嗎？』森上尉有點著急的問。

『素子本來關在我對面，可是前些日子被帶走了••••』雷沈重的說。

『是嗎？媽的••••』

『誰是素子？』藍達問。

『沒什麼••••我們走吧。你們計畫怎麼逃出？』森上尉打起精神問。

『我們知道這裡有個密道，我們也是從那裡進來的。這裡原本是我們城鎮的建築，被他們佔領拿來當牢房，其實有很多逃生用的密道他們不知道。』

『知道了。大家走吧！』森上尉說完，藍達便帶領著大家往密道的方向前進。然而，就在他們經過通往這層監獄的電梯大門時，藍達突然停了下來。

『等一下！』藍達突然舉起手，示意大家停止。

『怎麼了？』森上尉湊上前問，只見藍達用手指了電梯的方向。

眾人望向電梯口，只見電梯口上方螢幕的數字正在變動。藍達將槍口對準電梯口，眾人見狀也跟著照做。數字漸漸地變小，一直到顯示B1，然後停了下來。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電梯口內站著的是一個身穿黑色軍裝的軍官，他的身旁有幾個人類武裝士兵，他們看到眼前的槍口都嚇的一愣。

『搞什–』

他們還來不及反應，森上尉一行人就對著電梯瘋狂掃射。軍官和士兵都被子彈掃中，軍官整個身體向後飛，倒了下來。電梯內所有人都倒下之後，藍達和另一個士兵走上前，確認電梯內的人是否都死了。

『森上尉！』藍達走進電梯後叫。

『怎樣？』森上尉上前查看。

『這個傢伙還活著。』藍達用下巴點了點倒在地上的軍官。軍官一臉驚恐的倒在地上，嚇的發不出聲音。

『嗯••••這傢伙有用處，把他一起帶走。』森上尉說，藍達聽了變拉著那個軍官的衣領粗魯地把他拉起來。

一行人離開電梯之後，便衝進樓梯間，往下爬了兩層樓，接著他們轉進了一層看起來像是大型機房的樓層。樓層的守衛已經被放倒在地了，看來是神箭部隊的人溜進來時就打倒的。

眾人跟隨著藍達，並且來到了一個巨大電力供應裝置的後方。地板上有一道鐵欄杆蓋住的散熱孔，藍達將蓋子拿開，然後引領眾人一起下去。眾人穿過了陰暗又潮濕的地下通道，通道內管線四佈，鐵管延附在牆上，延伸至建築物四處。

要是沒有熟悉的人帶路或者是拿地圖，一般人絕對會在這錯綜複雜的地下道迷路。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藍達帶領大家到一個鑲在牆壁上的樓梯旁。樓梯是由一根一根鐵柱組成的，直直的通往上層樓。

眾人爬了好久好久的樓梯，越往上爬感覺到空氣越清新。在爬了足足三層樓的高度之後，藍達的頭緩緩伸到地面上，灰暗的四周一片寂靜，他們不知道爬到了什麼地方，四周一點光都沒有，而且空間很狹小，只有前方有一個小洞口。

藍達爬上來，然後低著身子協助其他人爬上來。森上尉爬上來之後，為了讓其他人有空間就先從一旁的小洞口爬了出去。爬出洞口後，周遭的空間頓時比剛剛的地方明亮了不少。森上尉定眼一看才發現，原來剛剛他們是在一根大樹的樹根下。

粗壯的樹根糾結插入地面，而就在那些樹根交錯的空隙之間留了一個成人趴下可以容納的空間，而就在那個空間裡面就隱藏著一個入口，那就是可以進去監獄的入口。

森上尉站起身來，環顧周圍。周圍一片寂靜，毫無人煙，也沒有任何人造的東西，只有為數眾多的雜草和樹木而已。剛剛還關在那裡的巨大建築此時已經在遠方的樹頭外，聳立在黑暗的高空。

花了點時間，眾人都順利爬了出來。接著藍達帶領著大家，一路穿越陰森的樹林和岩石，來到了一個隱密的林間小路。小路上，有三輛運兵車停在那裡，那是敵方陣營的運兵車。

森上尉大驚，敵方陣營的運兵車怎麼會在這裡？不過藍達卻沒有退卻，他依然邁向那三輛運兵車。運兵車旁，有幾名身著敵方護甲的士兵在抽煙。

森上尉拿起槍來，瞄著他們，就在此時，藍達伸出手阻止了他。那些士兵聽到樹林有動靜，各各的舉起了步槍來，直到藍達一行人走出樹林，他們才放下武器。

『隊長！』士兵看到藍達之後都收起武器，並且走向藍達。

『抱歉，久等了。』藍達跟那幾名士兵說，然後轉向森上尉。『他們是我們的人，穿這樣只是以防萬一就是了。』

『連車子都是人家的，設想真週到。』森上尉點點頭看著那些敵方的運兵車。

『那麼，我們要走了嗎？』藍達問森上尉。

『等等。』森上尉說著，走到了剛剛俘虜的軍官面前。『跪下。』

『什••••什麼？』俘虜的軍官一時反應不過來。

一旁的雷拿起槍桿，用力的揮向軍官的膝蓋後方。軍官痛得大叫，並且跪了下來。

森拿起步槍，抵著軍官的額頭。『你有沒有看過一個亞洲人，日籍女孩，跟我們一起關進監獄的，你有沒有看過？』

『我••••我不知道••••』軍官用顫抖的聲音回答。

『你有還是沒有看過？如果你講實話，我就饒你一命。但如果你講了實話卻一點用都沒有，我一樣會把你殺掉。我再問一次，你有沒有看過？』森上尉冷冷地說。

『有••••有！我有看過！她被帶走了！』軍官害怕地說。

『帶去哪了？』

『我，我不確定••••應該是被帶到史德博士那裡了。他的臨時實驗室就在這附近，那女的應該是被帶到那裡了！』

『史德博士？』森上尉臉色一沉。『研發部主席那種大官幹麼來這種地方？』

『應該是要進行什麼實驗，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士官而已！』

『你知道那個臨時實驗室在哪裡嗎？』森上尉問，那名軍官點點頭。

『上尉，你想要幹麼？』一旁的藍達問。

『我有個計畫••••』森上尉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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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的另一邊，有一個地方戒備出奇的森嚴。三層樓高的建築物，並不算太大，卻有為數不少的兵力在此戒備。就算到了夜晚這裡也燈火通明，充滿了探照燈和日光燈。這裡就是史德博士的臨時實驗室。

史德博士是政府軍事研發和科技研發的首席發明家，也是政治圈上舉足輕重的人物，也因此這裡才會如此的戒備森嚴，為的就是保護這個國家史上最偉大的發明家。

在三樓的一個小房間內，一名男士坐在電腦桌前，專注的打著些什麼。男子的樣貌似五十歲左右，頭髮灰白整齊，相貌優雅，戴著一副老花眼鏡，看起來十足的讀書人樣。他穿著一件藍色襯衫，底下則配上一條休閒短褲，穿得好像這裡就像是他的家一樣。

他翻了翻書本，然後看著電腦，並且拿起筆來在書上寫了些什麼，看起來熟練且忙碌。就在此時，電腦旁的電話響了起來。男子迅速的拿起電話。

『喂？』

『打擾了，史德博士，他們來了。』電話另一頭，一名男性的聲音恭敬地說。

『我了解了，謝謝你。我馬上就下去。』男子用禮貌且溫和的聲音說著，然後他掛上電話，並且拿下眼鏡。

這個男人就是政府最重要的發明家史德博士。他揚起眉毛，嘆了口氣，然後他整個身子轉到後方，底下坐的電腦椅旋轉過去，讓他面對著身後的床舖。

一名女子坐在床舖上，不發一語的看著史德博士，那是個亞洲女性。女子留有一頭整齊的長髮，臉蛋修長，看起來漂亮且有氣質。她看著史德，眼神透露出堅定的憎恨以及悔恨。史德也看著女子，眼神中居然透露出一絲同情，然後他站起身來，走出房間。

會議室內，森上尉和他幾名同夥跪在地上，手上都用電子手銬靠著。會議室是個由一張大型橢圓桌和電子白板組成的房間，電子白板兩側後方則是出入口。剛剛被俘虜的軍官現在卻安全無事地，雙手插在背後踱步著。而那些戰俘的旁邊則有好幾名帶著頭盔的士兵站著，手上均拿著步槍守備。

不久，史德博士從門口走了進來，他的身上套著一件老舊的米色毛外套，底下則依然穿著短褲和拖鞋。軍官和士兵看到史德博士都恭敬地行舉手禮，史德博士則很快的揮揮手示意。

『森上尉，久仰久仰，聽聞你的大名很久了。』史德博士微笑著，走到橢圓桌的尾端，並且輕靠在上面。『我是史德博士，一個讀書人，整天跟機器為伍，不足掛齒。』

森上尉沒有回話，冷漠地看著史德博士。

『我聽聞上尉您的事蹟許久了，你在我們國家名氣可大了，就像那些故事的傳說中的戰士那樣，很多我們的士兵不敢說，其實私底下崇拜你的很呢。』史德博士帶著微笑，將雙手插進了口袋。『我看我應該現在幫你拍張照，然後簽名，說不定以後可以賣很高的價錢呢。』

『哼••••戰敗的喪家之犬有誰在乎？』森上尉冷冷的嗤之以鼻。

『不不不不••••森上尉你不知道，希特勒用過的東西也可以賣很多錢嗎？賣錢不在於戰敗不戰敗，重點是您非常有名。』

『你這樣說我還真欣慰啊，看來我死後的照片會值不少呢。』

『你死掉那一瞬間的照片會更值錢呢。』史德博士笑了幾聲出來，森則是冷冷的一笑。

『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我要講什麼？』森上尉抬起頭來，瞪著史德博士。

『喔，我可忘了，你是有條件要跟我談所以才過來的。看到你我太高興了，所以想要閒聊幾句，就像獵人終於殺死一隻追蹤已久難纏的熊，會想要把頭割下來好好欣賞一番。喔，當然，我不會把你的頭割下來，那也未免太噁心。』史東博士說著，摸了摸下巴。『呃••••在你說之前，我有個疑問，現在天氣滿冷的，你身上什麼都沒穿，難道你不冷嗎？』

『怎樣？你要把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我嗎？』森上尉略感好笑的問。

『當然不是了，我又不是美女，你們不會想看一個五十多歲老頭的裸體吧？只是不給您衣服穿怕您著涼，又太沒有禮貌，所以才這麼問。如果你會冷，我可以叫人拿衣服給你穿—』

『不用，我不冷，謝謝。』森上尉直接了斷的拒絕。

『你不冷，好吧••••』史德博士點了點頭。『那麼，說吧。你想要跟我談什麼條件？』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我們的夥伴，一個女的，亞洲人，她在哪裡？』

『喔，你是說素子小姐嗎？她在我樓上的房間休息呢。』史德博士不懷好意的笑著。

森上尉聽到這句話後，整個人身子僵住。他一言不發的瞪著史德博士，過了許久才說話。『你••••你對她做了什麼？』

『呃••••你真的想在這種場合談這件事嗎？這麼說好了，我是個男人，我有我的需求，而她好心的幫助了我，就這樣。』史德博士揚了揚眉毛。

森上尉聽完話之後，他將頭低了下去，明顯的是不想讓眼前的傢伙看到自己難過不已的樣子。然後他抬起頭來，眼眶泛紅地說：『談話結束了。』

聽到這句話，史德博士的笑容僵住了。『什麼？』

『我說談話結束了。』森上尉語帶憤怒地說。

『談話••••你本來是要跟我談什麼？』史德博士感到好笑地問。

『我本來是要跟你談，如果你肯告訴我素子在哪，我就饒了你一命，不過現在我決定不要了。』

『你說—』

史德博士話還沒說完，森上尉的電子手銬就解了開來，然後幾乎就在那一瞬間，森上尉從腰間後方抽出手槍，並且對史德博士開了好幾槍。史德博士身上開了好幾個洞，鮮血從彈孔內噴了出來，然後他整個人向後倒，躺在桌子上死了。

會議室外衝進了幾個士兵，原本站著的軍官此時趴了下來，而森上尉身旁的敵軍武裝士兵則是舉起槍對門口的士兵掃射。衝進來的幾個士兵一下就被放倒了，原本一起跪在地上的森上尉的夥伴也都站起來，手上的電子手銬都解了開來。

『我們掩護你，你趕快去找那女人。』森上尉一旁穿著敵方士兵裝扮的人說，原來那是藍達和其他神箭部隊的人裝扮的。

一行人衝出了會議室，實驗所外面的士兵陸續趕過來，眾人則是迅速的衝上了樓梯，其間有幾名士兵從樓梯上衝下來，也都被森上尉一行人給撂倒了。

史德博士的房間內。素子坐在床上，忐忑不安地聽著外面吵雜聲響。槍林彈雨的激烈戰鬥聲響迴盪在長廊上，士兵間的喊叫和嘶吼充斥著整座建築物，素子就像是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一樣，門的這裡安然無恙、沒有任何東西被破壞也看不到任何的人。而門的另一邊則是充滿了毀滅和死亡的世界。

隨著外界戰鬥的聲音越來越少，素子也感到越來越緊張。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門，看著門縫底下的動靜，看著那些腳步的影子從門口跑過去。然後，出乎意料地，那些跑過去的鞋影居然又退了回來，並且伴隨著激烈的槍火對峙。

突然間，房間的大門被撞了開來，兩個軀體撞破了門並且飛進房間，最後壓在門上，他們都已經中彈身亡了。然而，素子沒有花太多的注意力在那兩具屍體上面，她望著大門毀壞的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如預料中的出現在門口，一個總是在危及的時候會拯救她的身影，一個從來不會讓她失望的身影。

『抱歉，我來晚了。』森上尉說著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素子搖搖頭，衝上前緊緊抱住了森上尉，撲倒在他的胸懷裡喜極而泣。森上尉安慰似地撫摸著素子的頭髮，並且親吻素子的臉頰。比起素子，森上尉見不到素子的恐懼遠比素子本人還要巨大，他激動的心情一直到見到素子的那一瞬間才釋放出來。

『上尉，我不想打擾，但是我們不能久留。』門口的藍達提醒地說。

『我們離開這裡吧。』森上尉對著素子耳語，素子點了點頭。

一行人趁著援軍尚未抵達之前，衝到了實驗所的地下車庫，並且搶了幾輛運兵卡車。車庫的大門還沒完全打開，運兵卡車就從地底衝了出來，並且與鐵門擦撞出火花。

衝出地下車庫後，車隊隨即竄入了陰暗的森林小路內。藍達與神箭部隊的人開一台運兵車在最前頭，而森上尉一夥人則是在後面開了另一台運兵車跟著他。藍達要帶他們到神箭部隊的據點，畢竟之前森上尉的據點已經被掃蕩一空了。

雷操控著方向盤，而素子和森上尉則是坐在副駕駛座。素子依偎在森上尉的懷裡，森上尉也溫柔地環抱著素子，享受著兩人的久別重逢。

兩人沈默不語的相依偎了一段時間，最後素子才打破了沉默。『••••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森上尉嘆了口氣。『我只找到這些人••••也許就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吧？』

『是嗎••••』素子淡淡地說，他們已經很習慣這種生死離別了。

『也許有一些找不到的其實是逃走了，有一些是躲起來了，也許有一些其實是政府的人，看我們被抓了之後就回去了也說不一定。』森上尉摸了摸素子的肩膀。

『呵呵••••真奇怪。』

『怎麼了？』

『我說你啊，寧願人家是活著的敵軍，也不希望人家是死去的戰友。』

『是嗎？』森上尉淡淡地一笑，『我並不是這麼希望人家死的，不管是敵人還是自己人。只是••••有些時候我會忍不住殺掉那些人而已，像是那個史德博士••••』

『你殺了他？那個史德博士？』素子抬起頭來問。

『是啊，很難相信吧？我居然殺了政府最重要的發明家，我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森上尉說，然後他親了一下素子的額頭。『不過，真是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一步去救妳了••••』

素子搖搖頭，她知道森上尉在講什麼。這件事情不需再多講，比起森上尉所受過的苦難，素子知道自己的遭遇其實微不足道。她再度將頭埋近森上尉的胸膛，表示不必再多說什麼了。

車隊繼續進行，他們穿梭烏鴉鴉一片的樹林，感覺到車隊正逐漸的在下山。周圍寧靜平和，剛剛所發生的戰鬥和爆炸之類的已經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周圍是這麼的寂靜。森上尉看著窗外，心裡在盤算著日後的的打算。

素子也在想同樣的問題，他們的基地已經被政府軍剷平了，基地的同夥們也已經消失大半，不知道是逃走了還是都戰死了。同伴們的生死未卜，反抗軍的未來也是相同的情況。

『森••••••••』

『嗯？』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啊••••先跟神箭部隊的人回去，再重整旗鼓吧。』

『你還打算重整反抗軍嗎？』素子問。

『是啊，雖然基地被掃蕩了，可是四處都有反抗軍啊，總不能丟下他們吧？』森上尉說，語氣還是充滿了堅定。『當然，形式可能會改，也許跟神箭的人合併，這都不一定。總之，得先找個地方重新當據點才行。』

『而且找到據點後，要重新集合大家又更困難了••••』素子喪氣地說。

『是啊，這是必然的，不過沒關係，不都是這樣的嗎？』森上尉摸了摸素子的頭。『以前我們也是這樣，一切從零開始，一路這樣過來的。這次不過算是個失敗而已，只要再多一點時間，我相信很快就可以重整旗鼓的。只要妳能一直支持我，這樣就夠啦。』

『嗯。』素子露出笑容。『而且這次還殺了史德博士，政府那裡一定損失慘重。』

『是啊！比起以前，這次的失敗算是收穫良多了。』森上尉也露出了笑容。『失去了這麼重要的角色，政府那裡一定很多事情天下大亂，說起來老天也很眷顧我們呢。』

『是啊，感謝老天，讓我倆都還能活著。』素子親了森上尉的臉頰一下，然後又依偎在他的懷裡。

森上尉臉上帶著欣慰的微笑，撫摸著素子的頭髮。『素子啊••••這次我們死裡逃生，讓我有個感觸。當我還在監牢裡，發現妳不見的時候，那時候我就好後悔，為什麼我不早點那樣做呢？我••••』

森上尉說著，將素子的臉捧起來，兩人四目相望。『我知道現在戰爭還沒結束，但是••••我愛妳。我想要娶妳為妻，可以嫁給我嗎？』

素子臉上露出了震驚、喜悅以及哀傷。她的淚水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說不出話來的她拼命的點頭，像是再也沒有機會表達意願那樣地點頭。森上尉也流下了淚來，兩人用吻來表達對彼此的感謝和愛意。

素子緊緊的抱著森上尉，低聲啜泣著。森上尉沒有多說什麼，他就這樣讓素子一直哭泣，默默的抱著素子讓她哭泣••••

突然間，素子將森上尉推開，沾滿淚水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驚慌的表情。『停車！』

『什麼？』森上尉驚愕的問。

『快停車！雷！停下車來！』素子著急地向一旁駕駛座的雷說。

『素子妳怎麼了？』森上尉不解地問，駕駛坐上的雷也是一臉錯愕。

『馬上停車！快停車！』素子近乎抓狂的吼叫著，雷不知所措地看著森上尉，森上尉只好點點頭。

森上尉所坐的運兵車慢慢地在路旁停了下來，而在前頭的車隊見狀也停了下來，整個車隊就這樣停在路旁。

『快！離開他們！不要跟他們一起！』素子看到前方的車也停了下來，著急地大叫。

雷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見森上尉緊緊抓住素子的肩膀。『素子！妳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們都是政府的人！我們趕快逃離這裡，不要跟他們一起，這樣才有機會啊！』素子一邊看著前方的人下了車，一邊慌張的說。

『什麼？妳在講什麼？他們是神箭的人啊！』森上尉錯愕地問。

『那是假的！那一切都是假的！我們現在趕快逃走才有機會！快趁機把車開走啊！』素子對著森上尉和雷焦急地大吼。

『素子！妳冷靜聽我說！他們協助我親自把史德博士殺掉了，我親眼看見的，那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啊！』

『那都是假的啊！他們控制你的眼睛，讓你以為那些都是真的，其實那些都是假的啊！森！你聽我說！我們現在趕快走！詳情我之後一定會好好跟你解釋－』

素子說到一半，當她望向森的時候，她的表情整個沉了下來。森上尉不再有意識，他的兩顆眼珠失去了對焦，整個頭像是傀儡的線斷掉似的偏向一旁。素子往後一看，駕駛座上的雷也是這個情形，兩人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動力的機器一般，動也不動的攤在那裡。

素子的表情陷入了絕望，她痛心的看著失去意識的森上尉，口中不斷喃喃自語說著對不起。而車外，藍達和神箭部隊的人走到了車門外，看到車內的情景，他們沒有感到錯愕或不解，相反地，他們只有冷冷的看著車內哭成淚人兒的素子。

※※※※※※※※※※※※※※※※※※※

史德博士的研究所內。素子坐在研究所的中樞研究區域內，她因為過度的傷心而整個人看起來疲倦不已。這個中樞研究區域內有許多的電腦、培養巢和機械，算是研究所裡面最重要的實驗室。

不久，實驗室的門自動打了開來，藍達和神箭部隊的人走進來，隨之在後的則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一個剛剛應該被森上尉殺死現在卻活的好好的人，穿著米色毛外套的史德博士。

史德博士手上拿著一疊資料和文件，與藍達低聲交談了幾句。藍達恭敬地鞠了個躬，便與神箭部隊的所有人走出了實驗室。

最後，整個實驗室只剩下史德博士和素子。

史德博士在素子的身旁坐下來。他嘆了口氣，默默的看著素子，冷淡的表情中帶了點憤怒。『他在感受溫度方面似乎還有點問題，還是要再調整。』

素子沒有講話，她低著頭望著桌面。

『我很敬重女人，素子小姐。我母親獨自扶養我長大，所以我來不會對女性不禮貌。不過••••這個實驗對我來說非常的重要，可以說是我的命，所以，如果妳以後再這樣搞砸我的實驗，我會很不願意地給予妳適當地懲罰。』

『那妳就不要找我啊！』素子憤怒地抬起頭來，對著史德博士大吼。『你知道我是什麼感受嗎？你知道我要忍耐多少痛苦才能演這場戲嗎？』

『呃••••我以為這幾次的經驗能讓你比較麻痺一點－』

『麻痺？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人？你以為這會這麼容易麻痺嗎？』素子憤怒地說，『為什麼你就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實驗呢？為什麼就不能電腦模擬測試呢？』

『因為用電腦系統模擬是不準的。我以前就跟妳談過，我以為妳已經了解了。這幾次的實驗讓我更加的體會，光用電腦系統模擬是不行的，一定要讓機體實際下去執行才行。』

『那為什麼一定要找我？你知道我這樣有多痛苦嗎？就為了你那個什麼鬼實驗，你知道我被折磨的有多痛苦嗎？我還寧願自己當初就去死算了！』

碰！

突然間，史德博士大力拍了一下桌子。素子嚇一跳，整個身子顫抖了一下。

『死？妳知道妳現在死掉的話，一切都會前功盡棄，妳知道嗎？那些妳曾經下的決定、經歷過的事情、死掉的那些人統統都會變成毫無意義，妳想要這樣嗎？』史德博士將身子傾向前說，『這整個戰爭就是為了這件事情而戰，那些死去的人們，反抗軍、政府士兵、平民百姓，他們都是為了這件事而死得。現在，我們已經快要有機會完成了，妳卻說想死？妳的死亡背負著上千萬人的生命，妳承擔的起嗎？』

『所以呢？就是這樣我才生氣啊！那麼多人失去了性命，就是為了這麼荒謬的事情！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你只是想把人類變成機器人啊！』

『不！我是試著把機器人變成人類，那是不一樣的！』

『這樣有什麼意義嗎？機器人永遠不會變成人類的啊！』

『不，妳錯了，我已經快達成了。』史德說著將身子向後靠。『請妳好好的思考一下，素子小姐，你是用什麼東西來定義我們人類的？』

『什麼？』

『我這樣問好了••••如果機器人的外觀都和我們一樣，他體內的構造也都跟我們人類一樣，那請問我們要怎麼定義兩著的不同呢？』史德博士問，素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請妳想想看，素子小姐，我們和機器最大的不同並非是我們是由血肉組成的，單一的器官是沒有思想的。妳認為妳的心臟有思想嗎？妳的肝臟有思想嗎？妳的肺臟、妳的大腸，那些單一的器官是有個人意志的嗎？』

『如果沒有，那那些東西不就跟維持機器運作的零件沒有兩樣嗎？那居然如此，我們到底跟機器人的差別在哪裡？』史德將手指向太陽穴。『就是我們的腦子啊。』

『我們的大腦控制著我們的情感、控制我們的思想，機器人之所以跟人類不同，差別就在於人類沒有辦法用零件和電腦系統打造出一顆發展完善的腦袋，但是我快成功了啊！只要再幾次的實驗，我就可以打造出人類要用生命細胞才能建造出來的東西，一顆腦袋！那麼，當機器人可以像人類一樣感受和思考之後，機器人不就和人類一樣了嗎？』

『我起初以研發人工器官起家的，可是當我全身上下的器官都研發出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依然不甘心，因為我沒有研發一顆腦袋。研發腦袋，當初提出來的時候我被多少人嘲笑，他們都笑我看太多科幻電影和小說了，那可是上帝才能達成的事情的啊！』

『就像甘地說過得一句話一樣，首先他們會無視你、會嘲笑你、會討厭你，然後他們會對抗你，然後你就贏了。等我發明了一堆國防武器，當我掌握了國家的權力，想要開始研發腦袋的時候，不同的人居然為了一些可笑的政治理念和道德觀念，就組成了反抗軍，這就是一切戰爭的開始啊！』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撐到了現在，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我的研究！請妳想一想，素子小姐，當我成功研發出了腦袋，再搭配上功能和效果都與人類器官都相同，甚至更好的人造器官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呢？我等於創造了人類！我做到了上帝做的事情！』

『其實很多人都誤解了我，素子小姐，他們都以為我想要把全人類都搞成機器人，其實不是這樣的啊！我一點都不反對人類生育，我也不是個反對生命的人，相反地我熱愛生命！當一切的實驗都成功之後，人類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換取壞死的器官，就連腦袋都可以，這樣那些小腦萎縮、腦幹受損的人都可以輕易的活下來，而且不失去任何的記憶和感官，我這是在拯救大家啊！』

『那就是為什麼我需要妳，素子小姐。我不能隨便拿人類當臨床實驗，所以才會把森拿來當實驗品，也因為如此我才需要妳。』史德博士輕輕地握住素子的手。『妳知道嗎？只要牽扯到妳，森都會表現出複雜的情感，生氣、難過、高興、愛。我已經讓一個機器腦袋能夠感受而且表達這些情感，我看著森，他真心的認為自己是人類，妳知道這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嗎？這一切都是有妳的幫忙啊！』

素子不領情的抽開了手。『••••••••也許我現在做的對未來社會貢獻良多，也許是這樣，可是••••我依然很痛苦。我要一次又一次的欺騙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你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嗎？就算他們是假的，我看到他們在我眼前栩栩如生的行動著，我還是很痛苦啊。』

史德博士將手伸回去，嘆了口氣。『••••兩年前被我們抓住的時候，如果選擇抵死不從的話，頂多是被我們行刑到妳受不了死掉而已。不過卻不是，妳選擇了背叛他們，妳選擇了說出基地在哪，從那時候開始，這個痛苦就注定了會跟妳一輩子。我想，妳也有自知之明吧。』

素子沈默不語。

『就這樣吧。妳回去吧。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史德博士說完，素子起身準備離去，就在此時史德博士又叫住了她。

『妳知道••••隨著實驗越來越成功，森雖然他的情緒智慧越來越多，可是每一次實驗他都會決定要跑來實驗所救妳，妳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他真的很愛妳。妳也許覺得妳的人生很痛苦，可是知道曾經有個人這麼愛妳，直到他死了都不變，這樣的人生還不值得嗎？我就算發明成功了，這一生也不會有人再愛我了。』

素子聽罷，頭也不回地便離去，只剩下史德博士默默的坐在位子上目送著素子的背影。素子離開實驗室之前，看了一下位於實驗室中央的幾個培養巢，森上尉的機器軀體就躺在那裡。他看起來像是陷入了深深地睡眠一般，安祥又平靜。

『對不起••••』素子說著，流下悔恨的淚水，步出了實驗室。
完